“你这说法反而让我更无地自容了。”林叶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，示意奥莉薇先去救助浅间太太，接着安慰道，“哪怕我的纳米装甲一直维持着满能量状态，刚才仍然什么忙都帮不上。救了浅间太太的人是曦婼和寒雪，救活小琉璃的是奥莉薇……都不是我。”
他前不久才刚刚用纳米装甲击杀了一位精灵使，精力根本没得到任何补充。也幸亏此时这一幕让他悚然惊醒，不然要真按照原定计划去夜袭发电厂……怕不是要被突然休眠的纳米装甲给坑死。
可也正是因为“悚然惊醒”，让他察觉了一个残酷的事实。
“曦婼，请不要再用你的自责伤害我了。”
林叶捂着眼睛，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，连咬出血都没发觉。
“这只会让我愈发肯定一件事……有些诺言，我真的做不到。”
屋子里的人一时间沉默下来，气氛彻底陷入了凝滞，只剩维生舱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……这里先交给你们。”林叶撑着榻榻米站了起来，笑着说道，“看来最近是真有点累了，都变得有点不像平时的我了啊……奥莉薇，寒雪，之后还得麻烦你们把现场变回原样。曦婼，梁灵竹，帮我和其他房客解释一下，别让大家担心。”
“我……先回屋休息一会儿。”
说完之后，他方才步履蹒跚地走出浅间家。门外响起了老旧扶梯的“吱嘎”声，不多时便再无声音。
曦婼和梁灵竹刚想追上去，寒雪却突然出手拦住了二人。她缓缓摇头，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
“你们想去看一个男人哭出来的样子？”
“男人哭有什么错？”梁灵竹皱起眉毛，不解地道，“这时候不正该去安慰他吗？
“相同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现如今这时代的男人身上……倒也没错。”
寒雪捆好浅间太太，顺便用治疗喷雾暂时封住了对方的刀伤。她心中满是惊叹，不得不为林叶的机智而暗暗喝彩——如果没有房东的提醒，哪怕是精灵使面对这种情景也要犹豫一下，很可能就会错失救援良机。
而且“钢索”比“**”、“震撼弹”、“闪光弹”这类常用装备都要合适应付当时的情况，也不知道正太脸房东从哪儿得来的这些经验……
“那你为什么还要拦着我们？”曦婼有些不满，冷声打断了**的思考，“房东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了啊！”
寒雪叹了口气，默默地看着二人。
“亏你们还和房东一起生活了这么久。”**摇摇头，无奈地道，“难道真的都没发现么，他根本不像‘现在这个时代’的男人？”
“在我看来，林叶顽固，不知变通，总会用平等的态度对待所有人，是个一根筋的笨蛋……完全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软弱、卑躬屈膝、逆来顺受。”
寒雪微微勾起嘴角，眼中异彩连连。
“正是因为这些迥异于别人的特质，他才会如此吸引你们，不是么？”
曦婼和梁灵竹对视一眼，哑口无言。
“但是啊，”寒雪垂下眼帘，静静地低声道，“也正是因为这些特质，才会让他更痛苦，更难以接受某些事情的发生……因为这个世界现在属于精灵、属于同调者、属于精灵使，唯独不再属于‘没有任何力量的男人’。”
“时代变了，林叶却没变。他就像个穿越到现代社会的古代侠客，原本引以为豪的武艺反而没了用武之地，豪爽的性格也处处都与当今社会格格不入……世上最悲哀的事，莫过于此。”
“所以各位，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们女孩子的安慰，而是……静静独处的时间。”
处理完浅间家的首尾之后，奥莉薇又安抚了一下过来查探情况的房客们，接着才独自一人来到林叶的房间。
屋子里没有光，只能隐隐看到床边蜷缩着一个不大的轮廓。
“浅间太太现在怎么样。”
奥莉薇拉上房门，快步来到林叶身边。她犹豫着，一言不发。
“告诉我。”林叶靠着破旧的床沿，紧紧地闭着眼睛，“请……告诉我……”
“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，但是……”
奥莉薇悄悄攥紧拳头，不肯再泄露出半个字。
“但是什么？”林叶浑身都在发抖，深深地吸了口气，“没关系，你直说就是，我……撑得住。”
“……右手的肌腱彻底断裂，就算治好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。她这只手，”奥莉薇握住哥哥的手，低声说道，“以后再也提不起任何重物了，恐怕拿起筷子就已经是极限……”
“是吗，是这样啊……”
在这个持精灵者方为人上人的世界，区区一个男人不过是玩物，是**，是路边毫不起眼的野草。谁都可以上来若无其事地踩两脚，甚至都不会发觉自己践踏了什么。
自尊？执念？意志？自我？
这些东西……不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的男人。
为了和姐姐定下的约定，林叶拼了命地想要保护公寓里的每一个人，为此不惜流干身上的血。但现实无疑给了他一记重击，将他从美梦中残忍地拖了出来。
哪怕受过再严苛的训练，做出再多的防备，拥有再多不凡的道具……男人仍旧只是男人。当有些人真要伤害他的房客时，房东仍旧只能绝望地旁观。
坚强？
林叶从不是个坚强的人。
他……只不过是个为了约定努力至今的，笨蛋罢了
“哥哥，你不该这么自责。”奥莉薇抱住林叶瘦小的身子，紧紧地拥在怀中，“这又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房东咧了咧嘴角，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“真正伤害浅间太太和小琉璃的人是李桃，并不是我。就算要恨，我们也该恨那家伙才对。”
“可是奥莉薇，我答应过姐姐。”林叶轻轻颤抖着，强忍着逼到极限的痛苦，“一定会保护好公寓里的每个人……但现在呢？太太手已经治不好了！”
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的这一面，因为曾经能让他依靠、哭泣、信赖的人……已经深埋于黄土丘之中很久很久。
“我失信了，再也做不到了！”
“你告诉我，我努力到现在……究竟还有什么意义？！”林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，仿佛感觉不到疼痛，“是姐姐把我从**堆里捡回来的，也是姐姐给我了好看的衣服，好吃的食物，一个安身的居所，一个家……她相信我能保护好房客，但我……与其这样苟活着，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把我带回来！”
“哪怕只能吃馊掉的**，最后被冻死，野狗咬死，也比失信要强！”
奥莉薇轻轻按住林叶的胳膊，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。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双方的脸颊，四目相对，近在咫尺。
“如果是其他人，肯定会说——”少女轻声说着，“‘你已经足够努力了，剩下的事请交给我们。’”
“可这不是我要说的台词。”
奥莉薇勾起嘴角，语气强*，笑容温柔。
“哥哥，再努力一下吧，再坚强一点吧！用你的肩膀撑起这座公寓，撑起我们所有人的未来！”
“……我做得到吗？”林叶愣了神，嚅嚅地道。
“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，哪怕是七王都不行。”奥莉薇缓缓摇头，眼睛闪着夺目的光彩，“但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，我这个怪物还在你背后。你笑，我陪你笑；你哭，我陪你哭；你受伤了，我为你治疗；你死了……我陪你一起住进黄土。”
“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啊，哥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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